【元白】折剑头
俺永远爱墨泽美女😭😭
•祝 @山青一点横云破 山青生日快乐!!!新的一岁要一直美丽!
[我有鄙介性,好刚不好柔。
勿轻直折剑,犹胜曲全钩。]
(一)
白乐天的旧物已收拾妥当了。
动身前往贬谪之地的前夜或许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凄恻难熬——在患得患失的打点行装中消磨去最后一丝对故都的眷恋,然后怔怔地坐在窗边,想那一份未知的前路,等东方既明。
只是白乐天还捧着一个旧匣子。
木匣上镂着的雕花已是十几年前的时世纹样,蒙着积久的灰尘。白乐天默然地拭去积灰,木匣打开的吱呀声打破寂静,随后映出一抹被月光洗炼的雪亮,锋利得几乎惊动黑夜。
躺在匣中的是一柄断剑。
确切地说,是一把折剑的剑头,断口处直且锐,几近于被人生生直折而断。若不是那一瞬间潮涌而来的心悸,白乐天几乎已经忘了这是他吟咏过的旧物。
拾得折剑头,不知折之由。
——疑是斩鲸鲵,不然刺蛟虬。
而后他与旧友在折剑尘封的这数年间,沾衣一相拂,各自赴东西。
——白乐天忽然想,去往江洲的路或许会长得像没有尽头。
过了十里长亭,送行的人会渐渐散去,留下踽踽的远行客奔赴剩下的山高水长。毕竟,唯一渐送渐远不忍相别的故人如今只身远在通州,在瘴林广布的谪地辗转浮沉,一样的,逃不开的命运。
白乐天曾长于以文明志。时之来也,勃然突然,陈力以出——但是宦海的磋磨让他不得不继续写了下去,一字一顿。
时之不来也,寂兮寥兮,奉身而退。
而后,他像那把偶得的剑头一般生生直折,教他牢记"志在兼济,行在独善",行在独善。
他写"览仆之诗者,知仆之道"。而真正得以从浩浩诗篇中窥得瀚海,览仆之道者,终又有几人呢?
除却微之见应爱,人间少有别花人。
然后,他想起来了:他会在驿站的屏壁上,看到他多年前送别微之时题下的诗篇,被宿雨洇了字痕却仍旧灼灼:
我有鄙介性,好刚不好柔。
勿轻直折剑,犹胜曲全钩。
(二)
"元稹左降有不可者三。"
冰冷的奏疏最是让人困顿薄纸。明明胸中有千万仿佛随时会冲出肺腑的奔涌心绪,却偏偏要压下心潮强作镇定,条分缕析地地写出个一二三来,叫人不知何从下笔。
" 一助官官相护,二令人不敢言,三恐方镇报怨,以频奏闻。"
如若不是奏疏。搁了笔,白乐天揉了揉酸胀的眉心,轻叹——他必定要用最深情的笔触,晕开隐秘的私意,和着心中疯长的虬结落笔。
半生知交,岂忍分离。
————
天还未大亮,官道上只听得远远的嘶鸣声,并不见别的人影。白乐天与元微之并肩策马而行,在晨露未干的泥泞中颠簸向前。
贬谪的圣意终还是如期而至,元微之接到调令时甚至已觉察不出自己一分错愕。他在和着血往下咽的刺痛中渐渐地生发出了麻木与解脱——他不是第一个被左右着人生与前途的人,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,命运不过是在每个人身上轮流转罢了。
所以有一个词,叫从来如此。
但他偏偏又从来孤直。
渐至了驿站门前,两人先后下马。天地间漫着湿润的潮气,未干的早露带着湿漉漉的清香,叫万物都氤氲得模糊,像暗藏着蛰伏的心事。
白乐天望向元微之的眼底。
这一双眼眼尾上挑却蕴藉,最当配一把剑,将滚烫的气息斩得支离破碎,而叫这样的眼尾染上潮红,最当是长剑直折,玉簪两断,孤绝而凄艳。
——他忽然想和他一道私奔去了。
这将明未明的迷离天色,一样的诗肠,千万种欲说还休。
与一样的骨。
亭吏适时招呼他们入驿站等候换马。这一方驿站说新不新,说旧不旧,庭柱屏风都还未着上文人手笔,却已是京中人送别亲友的最后一站了。
元微之坐下铺纸研磨,在心中酝酿着别离的词句。忽然,他似想起什么一般,抬首道:"乐天,还记得之前那柄折剑头吗?"
他轻笑着道:"之前许下为≪折剑头≫作的和诗,还未曾给你呢。"
白乐天想起那柄生生直折的断剑,他曾有感于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概,作诗歌咏,而元微之亦许诺歌以和之。他闻言温声笑道:"无妨,我会一直等你。"
"那……"元微之忽而狡黠一笑。
——剑骨犹历历在目,他轻声相答:"…我当以毕生来和。"
(三)
大和五年。
这时的元微之双手已开始有些颤抖了,但幸而他还能抓起一支老旧的笔,旧得如同现在的他,眼底晦暗的神采稍纵即逝。
但他不知该写些什么。
这支笔,他刺过天下弊病,写过废弃十年,分死沟渎,写过他尚蒙召对延英,却不解泣血,仰辞天颜,写他得再闻京城钟鼓之音,黄土覆面,无恨九泉。
但他太累了,这些话他已一个字都不想说了。
他想起一个未竟的承诺。
有一首未完的和诗,在等他添上最后的收尾。
最后的意气风发与落幕。
他喃喃地念了出来。
"风云会一合,呼吸期万里。
雷震山岳碎,电斩鲸鲵死。"
莫但宝剑头,剑头非此比。
这一生酬和,终于落完了最后一个字。
他噙着笑意。
——最是金石胶漆,与一生直骨,九死不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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